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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四十七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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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四十七章

溫楚消失的這段其間, 宋喻生身邊一直籠罩著寒意,大理寺的人也不敢湊他跟前,連帶著那次馬球場出的事情,都暫且被擱置了。

有了宋喻生下的“生死令”, 冬月是一點也不敢去耽擱, 那邊整整追了溫楚三天, 終於追到了些許蛛絲馬跡。

畢竟只要是人,總不能一點痕跡都不留。

祁迎再厲害,帶著溫楚趕路, 總也不能做到盡善盡美,但只要露出一點馬腳, 就能叫冬月順著摸去。

祁迎和溫楚兩人這邊在鎮上的一家客棧休息, 修整過後便又開始上路。

街上人來人往, 十分熱鬧, 遠處是碧海藍天, 空氣都十分清新。溫楚逃跑的這幾日算是想明白了,人真不能貪心, 絕不能既要又要, 這回她就算是去挖野菜,也認了。

溫楚走在路上,感受著久違的自由, 想著已經過去了這麽多日, 宋喻生的人也還沒有尋來, 說不準是尋不到了, 如此想著, 緊繃的心終於放松的了幾分。

然而走了沒一會,祁迎神色一變, 對溫楚說道:“糟了,有人跟著。”

祁迎十分敏銳,即便是在這樣的大街上,但若有人跟在身後,他也能第一時間察覺。

溫楚方卸下的心一下子又被提了起來。

怎麽可能,祁迎一路過來,都已經盡力掩藏蹤跡了,他們是怎麽追來的?

溫楚聲音都有些顫抖了,她問道:“那該怎麽辦啊?”

還能怎麽辦,跑唄。

祁迎沈聲道:“你受著些。”

說罷,又提溜著溫楚開始跑了。

冬月在那邊發現人走了之後,一聲令下,“追!”一行暗衛馬上追了上去。

若是說祁迎一人跑,那說不準也能跑掉,但帶著一個溫楚,那確實是躲不過了。

最後兩人還是在一道空巷被堵住了去路。

溫楚這回已經適應了些許,跑了這麽一遭,卻也沒上回那麽犯惡心了,她緩了幾口氣,擡頭去看,卻見到巷口被冬月一行人堵得嚴嚴實實。

她轉頭看向了祁迎,問道:“怎麽辦啊。”

這幾日溫楚已經徹底抱住了祁迎這根大腿,但凡出了什麽事情,第一反應都是去問他該怎麽辦,畢竟,若他都沒辦法了,自己更是沒辦法了。然溫楚並沒有聽到祁迎的回答,只忽見他拔劍朝冬月他們刺去。

現在這樣的情形,除了打,還能怎麽辦,不然跪下給他磕頭,讓他們放過她不成?

如今,不是他們死,就是他死。

祁迎深深記得祁子淵給他下的命令,若溫楚出事了,他也別活了。既如此,溫楚被他們抓回去了,他是死,還不如現在直接和那群人拼了,說不定還能博出一條生路來。

這樣想著,祁迎出手招招狠厲,直逼命門。

冬月看著祁迎忽地出手,暗罵一聲,也馬上抽出了腰間的配劍,隨之應戰。

兩人就這樣纏鬥到了一處去了,旁邊的暗衛們也不幹看著,一起出手打向了祁迎。

幾番交手過後,雙拳難敵四手,祁迎顯然落入了下風。

溫楚在旁邊看得幹著急,看到祁迎身上都掛了彩,手臂給人刺了好幾個豁口,溫楚急道:“別!別打了!”

她一路上就這麽一個大腿了,別給人打死了!!

她急得不行,然而那些人打得激烈,哪裏管得住她,溫楚在一邊喊破了嗓子也沒用。眼看祁迎是想要把自己的命都搭進去了,溫楚想要從頭上拿下了簪子,她將手高高舉起,大喊道:“你們再打,我就先去死!”

說著,握著簪子的手就要落下。

冬月哪裏能讓她真的死了,宋喻生那一邊雖然沒說人要死要活,但他若是帶了具屍體回去,他馬上也能變成了屍體。而祁迎本也就是為了保護溫楚,若她死了,他還有什麽必要跟他們打呢?

兩人看她真要刺死自己,終於停了手。

祁迎身上已經受了不少的傷,唇色一下子蒼白了許多,宋喻生身邊的暗衛也不是吃幹飯的,況說這麽多的人,他如何打得過去。

溫楚知道,沒用了,這些人就跟那狗皮膏藥一樣,一旦黏上了就再也甩不開了,溫楚放下了簪子,她看著祁迎,眼中都沾染了上絕望,她道:“沒事的,你走吧,你回去吧,不用管我了。”

祁迎挨了幾掌,猛地嘔出了一口血來,他卻不甚在意思,擦了擦嘴角那片殷紅,道:“我回去也是死。”

此話的意思,便是今日就算是把命交代在了這裏也不走。

方才還是一片碧藍的天,現在在溫楚的眼中卻失去了顏色,成了灰色,怎麽就躲不掉,明明都已經跑出去這麽遠了,為什麽還是躲不掉!她心如死灰,對祁迎說道:“他不是那樣的人,你是暗衛,又不是畜生,你的命不必和我掛鉤,他若殺了你,我就再也不認他。你回去,回去吧。”

祁迎深深地看了溫楚一眼,許是沒有想到她會這樣說,聽了這話他也沒甚什麽反應。只是趁著冬月不註意,突然又發了難朝他刺了過去,冬月沒想到祁迎竟然偷襲,好在他反應得及時,不然這劍,就能刺到了他的身上。

他也不受這氣,打了一掌祁迎,祁迎被這一掌打得又是吐了一大口血。

冬月罵道:“有你這樣不講武德的嗎?偷襲?!誰交你的這些下三濫的陰招!”

“武德?你帶著一堆人和他打,你有什麽臉去說武德?”溫楚看著他打了祁迎,也罵了回去,她又看著祁迎噴了這麽一大口血,著急問道:“你是不是打死他了?!”

冬月那一掌雖將他打吐了血,但也不至於就這樣把人打死了,他道:“你關心關心你自己些吧,你若再不跟我們走,他一會再來一次,到時候我就說不準打死他了。”

溫楚知道冬月說得都是真的,她最後看了眼祁迎,也只能轉身跟著冬月走了。

*

冬月抓到了人後就將人塞進了一輛馬車裏頭,連夜趕路,他們本來三四日的腳程,硬生生被他縮到了一日帶回了宋府。到了宋府的時候,天已經黑得不成樣子。

溫楚的身上算不得多體面,就連頭發也還是處於昨日那樣散發的淩亂狀態,她都已經心如死水了,哪裏還顧及得到人是否體面。這幾日她來回奔波,前幾日倒還好,至少想著前途光明,心情也好,可是現在,她被逮了回來,想著宋喻生一定能折磨死她,腳步有些虛浮,甚至兩眼開始有些發黑。

堂屋裏頭燃著一盞燈,燈火些許昏暗,屋內算不上多亮堂,她被帶去這裏頭跪著。

溫楚知道宋喻生在上頭坐著,然而此刻她就是連頭都有些不敢擡起來,腦袋一直埋在胸前。

周遭的空氣十分安靜,她似乎能聽見宋喻生的呼吸聲,一起一伏,他不說話,然光是這樣都折磨著她的神經。

她累得厲害,一日的馬車坐得她渾身難受,驚懼與害怕又在胸口那處無限放大,然而害怕的同時,一股無力的感覺快要把她淹沒。

兜兜轉轉,跑來跑去,還是跪到了這處。

她這次真得騙人騙得有些過火了,被抓了回來不消有什麽下場的。

在溫楚迷迷惑惑想著之時,眼前出現了一雙墨色刻金官靴。

宋喻生見到溫楚重新出現在了他的面前,頭痛也終於得到了緩解。

他笑了笑,就說她會回來的吧。

昏暗燭火下,宋喻生臉上神色不明,只是嘴邊掛著輕淺的笑。

過了幾息,溫楚始終沒有聽到宋喻生開口,越發得不安惶恐。暴風雨前的寧靜,過了這刻的安靜,誰又知道宋喻生會發什麽瘋。

溫楚都要覺得窒息,喘不上氣,此刻宋喻生終於開口了。

“楚娘,你終於回來了。你這一回去了哪裏,為什麽走了這麽久,我怎麽都找不到你。不過好在,你還是回來了。不要跪了,你從地上起來好不好,你我是要當夫妻的,你是不用向我跪的。”

說著就將她從地上拉了起來,動作也是說不出的輕柔。

溫楚聽到了宋喻生這些話,又端他如此行徑,已經驚駭得出不來了聲,她猛地擡頭看向了宋喻生,只見得,燈光下,他的眉眼之間是說不出的柔和,溫楚看見,他那雙薄情的眼中,倒影出了絕望驚恐的自己。

她想,宋喻生已經瘋了吧。

這次是真瘋了。

溫楚有些害怕地後退,“你......你別這樣......”

他的一舉一動,皆讓溫楚陷入了巨大的驚懼之中。

周遭昏暗的環境,更將此處的氛圍襯得恐怖詭異。

宋喻生的笑,在溫楚眼中若是邪魔,似帶著些許嗜血的意味。

溫楚不斷後退,可宋喻生卻步步緊逼,他攥住了溫楚的肩膀,眼神之中都帶了幾分疑惑,他問道:“你在怕我?為什麽要怕我。”

他拉著溫楚的手,不顧她的不願,帶她走進去了屋子裏面。

他走到了衣櫃面前,從裏頭拿出了一套鳳冠,璀璨的珠玉在燈火下散發著詭異的光芒,他道:“你看這個,是我備好的鳳冠,我知曉你應當不大會去做這些,便先為你備好了這個,可是之後,嫁衣什麽還是得要你弄才能好些,這樣吉利,有福氣。”

他將鳳冠遞到了溫楚面前,鳳冠在他的手上,被襯托得更加華貴,他問道:“你看看,這個樣子的鳳冠,你喜歡嗎。”

說到了這裏,宋喻生看向溫楚的眼中似乎帶了幾分期待。

然而宋喻生的聲音恍若惡魔低語,徹底擊潰了溫楚的心神。

溫楚覺得他太可怕了,光是這樣說話,她都受不了了,她淚水橫流,嫌惡地轉開了頭。

宋喻生見她這樣的舉動,僵楞了一瞬,不過很快他又笑了笑,他道:“你不喜歡這樣的嗎?那便換一個。只是,你答應要和我成婚,那便不能反悔的。”

溫楚聽到這話,積攢已久的怨氣已經達到了頂點,她再也忍受不住,連夜的奔波已經讓她精神渙散,現在看到這樣瘋癲的宋喻生,她的精神在這一刻已經被擊潰。溫楚一把打掉了宋喻生手裏的鳳冠,罵道:“你瘋了是不是,你想要幹什麽,你到底想要幹什麽!你說你想要成婚,多可笑啊你,你明白什麽叫愛,明白什麽成婚意味著什麽嗎,你就去說!反正婚嫁一事在你眼中這麽隨便,你樂意成婚隨便找個人娶了就是,我不願意!我現在同你說,我不願意!你怎麽只能記得我會陪著你,不會離開你的那些話,那我說我不願意,你能不能也給我一直記得!”

鳳冠被打在了地上,上頭的珍珠,也被砸落,散了一地。

宋喻生看著地上的鳳冠,那是他親手學著做的,只等著她回來,拿給她看看,若她喜歡,那是最好,若是不喜歡,他便再去重新做一個。

然而此刻這個鳳冠卻被打散到了地上。

他們之間的一切,早就跟這個鳳冠一樣,散得可憐,現在所有的一切,都是他極力地去拼湊起來的。

宋喻生眼中的光彩淡下去了一些,嘴角卻還是強硬地扯起了笑,他解釋道:“沒有隨便,為什麽要覺得隨便......我是真的要想要同你......”

他是真的想要跟她成婚,真的想要和她餘生都能在一起的。

他話還未說完就被溫楚打斷,她本都差點就能逃出生天,可他卻還始終陰魂不散,如今宋喻生瘋了,可她又能好得到哪裏去。

“同你待在一起,我只是覺得喘不過氣來,你懂什麽叫喘不過氣來嗎。就跟被土埋了一樣,我無時無刻不覺窒息苦痛。”

溫楚只覺疲累不堪,事情到了這樣的地步,就這樣吧,破罐子破摔吧。

“我累了,要不你殺了我吧,宋喻生,要不,你還是把我殺了吧,這樣的話,屍體給你,任你磋磨,你不是要我陪你嗎,屍體也是一樣的,那也是我。這樣,也算是盡了我的承諾。”

房間內一瞬間安靜地不像話,光線斑駁,她那個蒼白的臉上盡是淚痕,整個人破碎而淒涼。

宋喻生不斷地替她拭去臉上的淚水,卻怎麽也擦不幹凈,沒了辦法,他道:“你身上有些臟了,我們去凈身吧,到時候好好的休息一下,就不累了。”

話畢,他拉著她的手,往凈室裏頭去,她身上的衣服被他褪得幹凈,溫楚始終不安分,手腳亂打掙紮,宋喻生也不由她,抽出了腰帶,將她的雙手綁了起來。

宋喻生替她褪衣服的時候,發現了溫楚衣服裏頭,祁子淵的玉佩。

他臉上的笑再也裝不出來,高大頎長的背影在水霧之中竟帶了幾分淩厲,他將玉佩隨手丟到了一旁,似是不在意。

他在這之前已經凈過了身,這會只是把在外面飲風餐露的溫楚凈身洗凈,他將人按在浴池裏面,手上動作帶了幾分強硬,很快她的身上就被碰得通紅一片,宋喻生全然不理會她的哭喊掙紮,見將人洗得差不多了,便是將人帶去了臥房裏頭。

宋喻生隨手拿了件錦衣外裳,罩到了她的身上,只是大致將她的身體遮了個幹凈,隨後將人打橫抱起。

溫楚本就沒什麽力氣,方才洗了那個澡,頭都快洗得昏了過去,她這會不知道宋喻生想要帶她去哪裏,但也不敢亂動,因為只要一動,定會掀動衣服,她只能任由宋喻生帶著她穿過回廊,走到了一間房屋裏面。

屋子裏面很黑,但宋喻生似乎很熟悉這處,他進屋帶上了門之後,清楚地朝著床那處走去,他將她放到了床上,又去摸索了什麽東西。

黑暗之中,似有鐵鏈響動的聲音。

溫楚腳上一涼,隨後便被什麽東西鎖住了。

“你拿鏈子鎖我?!”她簡直不敢相信。

此處似連著窗戶也沒有,因溫楚看不見一點光亮,宋喻生的聲音在黑夜之中更顯空蕩,他道:“是啊,沒事的,你別怕,我會陪著你的。”

這間屋子是溫楚跑了之後,宋喻生叫人準備的,他都想好了,只要用鏈子把人鎖住,她就再也跑不掉了。

他的手指摸上了溫楚的臉,似乎帶了幾分安撫的意味,“你說過的啊,是你自己說過的,說你不會離開我的,既然你做不到,那便讓我幫你,不好嗎?”

溫楚氣得渾身發抖,“瘋子,你就是個瘋子!跟著你?我憑什麽跟著你!你活不起就去死啊,霍霍我幹什麽!”

宋喻生聽到這話,只覺耳邊一陣轟鳴,吵得厲害,他坐到了床邊,將人抱在了身上,緊緊將她攬在懷中,宋喻生的大掌,帶了幾分安撫的意味,撫著她的脊背。

他在她耳邊呢喃道:“楚娘,你弄錯了,現在不是你願不願意了,你不願意,好像也沒辦法了。你想跟祁子淵是嗎?他怎麽還會把自己貼身的玉給你了呢,可是你只能跟我了啊。你別再說了,你再說我真的……”

溫楚再也無法忍受,氣得渾身上下都在劇烈抖動,忍無可忍,竟動手朝宋喻生的臉上扇去。

“去死吧你,多聽你說一句話,我都惡心。”

溫楚這一巴掌似使盡了全身的力氣,宋喻生竟連頭都被打偏了過去,黑暗之中,凈白的皮膚一瞬間起了紅。

宋喻生知道,他就算是將她鎖死在了這裏,她也永遠不會妥協,永遠也不會穿上鳳冠霞帔。

他挨了巴掌,卻出奇地沒有似以往那樣生氣。

他笑了一聲,“有你在,我怎麽舍得死呢。”

溫楚身上披著的那件的錦服早不知掉到了哪裏去了,黑暗之中,每一處的感官都無比清晰,她只覺肌膚滾燙,她瞬間明白了宋喻生的意思,也明白了宋喻生為什麽不會生氣。

他想要折磨她,有的是辦法。

宋喻生已經褪去了該褪去的東西,溫楚掙紮想逃,可他的力氣實在太大,她絲毫動彈不得,一把被他死死按住。

天地之間,似也只剩下了慘色。

溫楚的淚都已經流幹了,黑暗中,身體上的疼痛更加明顯。

*

翌日再次醒來的時候,這處也只剩下她一人了,床上的狼藉也已經被人清理好了。

只要人一醒來,身上的疼痛便越發清楚。

房間裏面果然沒有窗,她只能從門上的隔板那邊依稀看出現在到了白天。

痛,太痛了,只要稍稍一動便是撕裂般得疼痛,而且,腳腕上的鐵鏈也著她的動作,應聲而動。溫楚聽著鐵鏈響動的聲音,更覺屈辱,昨夜的回憶又沖入了腦海。

她鬥不過宋喻生的。

即便再怎麽樣,她都逃不出這裏。

她在此刻竟又想起了溫老爹死前說的話了,他說,苦不自救,孰能自救。

還能自救嗎?

宋喻生就是她人生的劫難,她乘天命之機,到轉機之日,卻還是沒用,怎麽都沒用,就算老天在幫她也沒用,宋喻生一樣不能叫她得逞。

想到了這裏,淚水滑過了眼角。

她從來都不是輕言放棄之人,可現在她竟生出一種自暴自棄的想法,不管怎麽樣都逃不出這個地方,逃不出的京都,逃不出的玉輝堂,以後便是逃不出的小黑屋。

越是這樣想,哭得便越厲害。

卻在此時,門被人從外面打開了。

溫楚側頭去看,她一直處於黑暗之中,突如其來的光亮刺得她眼睛一痛,只能依稀見得來人一身白衣。

是宋喻生。

如今鬧成了這樣,便是看他一眼都嫌多餘,她回了頭去。

宋喻生今日沒有去大理寺上值,畢竟如今沒了早朝,對官員之間的也沒那麽苛刻,他身為大理寺卿一日不上值也沒什麽事,若有什麽東西要處理的話,讓人把東西送到了宋府即可。

他甫一進門,就聽到了她的啜泣聲,借著門外透進來的光,他看清楚了她的臉上盡是淚痕,因為沒日沒夜的哭,眼睛也腫脹得核桃一樣,唇上沒有多少的血色,如羊脂玉般的肌膚在昏黑的房間中更顯蒼白。

他闔上了門,走到了床邊,他似乎是想要伸手觸碰她,然而還沒碰到她,便換來她瘋了一般的反抗。

“滾!別碰我!”

她將自己縮到了角落之中,試圖離他遠一些。

宋喻生見她這樣,也不再堅持去碰了,他縮回了手,竟還笑了一聲,“很痛嗎?沒事的,以後就好了。”

昨日皆是他們的第一回 ,宋喻生第一次做這樣的事情,難免有些莽撞,不知輕重,想也知溫楚不會有多舒服。

溫楚見他還在說這樣恬不知恥的話,罵道:“誰要跟你有以後啊!”

聽到這話,宋喻生的聲音冷沈了些許,他道:“你非要說這些讓我不開心的話嗎?惹得我不開心了,你能有什麽舒坦的呢?”

溫楚不想要跟他多說什麽,她這樣的境況,有什麽好和他說的呢?

她寒聲道:“你要尋舒坦便去別處尋,你把我鎖在這裏還想來我這裏尋開開心?我不同你說別的,給我避子湯。”

她似乎能聽到宋喻生指骨被捏響的聲音,在黑暗之中格外清晰。

宋喻生極力平覆了心緒,道:“喝什麽避子湯,有了就生下來。”

溫楚道:“怎麽,正妻未入門,你就要有孩子?這孩子算是什麽。世子爺,你家的那些人不得把我生吃下肚?”

宋家家風這樣嚴謹,若真出了這樣的事情,倒黴的還得是溫楚。

宋喻生連娶她為妻都能做到,何論一個孩子?他道:“我說了,你生就是了。”

“生就是了?”溫楚反問,“奸生子有何好生。”

這話確確實實踩到了宋喻生的雷點,她果然知道說些什麽話最能刺痛他。他強迫了她,即便她生下了孩子,那也是被人強迫所生下的奸生子,即便沒人知道,可是於他們二人之間,心知肚明。

宋喻生不是一個道德感很高的人,甚至說,他的道德感稀碎,可是這一刻,他卻還是被溫楚的這番話弄得心浮氣躁。

他不再顧著溫楚反抗,拖著鎖住了她腳腕的鏈子,將人扯到了身邊,他輕扯她的頭發,迫她在黑暗之中擡頭仰視著他。

宋喻生嘴邊勾起了一抹堪稱殘忍的笑意,道:“奸生子也是子,是你的子,也是我的子。”

溫楚氣得聲音都在顫抖,“你這個瘋子!”

宋喻生將人抱到了懷裏,摸著她的腦袋,說道:“瘋子......我就是瘋子。沒事的,你什麽時候認了,我們就什麽時候從這裏出去。”

他摸著她的腦袋,似乎是在安撫她不安的情緒,可是口中說出的話卻又冷得嚇人。

溫楚伏在他的胸口氣都要喘不上來了,她幹笑了兩聲,聲音帶著幾分沙啞,她道:“我不認呢,你便打算用一把鏈子把我鎖在這裏當你的禁臠?將來只要我不聽話,就要把我打斷了腿困在身邊?”

溫楚不裝了,事情到了今日,什麽遮掩的必要都沒有了。宋喻生這人,軟硬不吃,她便攻心。

她問道:“宋喻生,我問你,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是李昭喜了。”

“你若是想去查,我不信你查不到,我就是李昭喜。他們一便又一遍喊我的名字,在京都,只要是碰到熟人都會喊我是李昭喜,宋喻生,你我以前分明也是見過的,你認不出我來嗎?你這樣的人,怎麽可能不起疑心呢,你為什麽不去查?是不敢還是什麽。”

宋喻生這樣機敏的人,不論說在什麽事情都有足夠的敏銳度,官場這樣魚龍混的地方,他也能混得如魚得水,別人說得話再晦澀難懂,可他一下子便能明白那句話底下究竟是什麽含義。若他對溫楚起了疑心,覺得她就是懷荷公主李昭喜,那麽不出幾日,他定能查明真相。

可一個這樣敏銳的人,偏偏在這件事情上卻是格外的遲鈍。

在所有見到溫楚都會喊上一聲李昭喜的時候,獨獨宋喻生視而不見。

除了故意的還能是什麽呢?

因為比起李昭喜來,他還是更喜歡她是溫楚。李昭喜的從前有很多人,可溫楚不是。

他想要她,只有他一個人。

溫楚覺得宋喻生十分可笑,笑得眼中都淌出了淚水,她道:“你是不是怕如果我變回了李昭喜,你就不能像是現在這樣囚我了啊。”

宋喻生原以為她一輩子都不會提起這件事了,畢竟從前她的那些回憶實在也算不上好,可他沒想到她沒想到今日她竟然自己開口了,他扶在了她腰上的手將人攏得更緊,“別說這樣的話,楚娘。你是公主又如何,我不能囚你了嗎?我給過你真心的,你要了嗎?囚你是下下策,可這下下策,全是你自己的抉擇。”

溫楚想要同他攻心,結果又被他刺到,她知道他說的都是實話,如今這樣的朝局,皇太子都步履維艱,公主又如何。

可是他竟然去同她談真心,他怎麽敢!

溫楚這輩子最不信的,就是真心二字了。

溫楚想要推開他,卻不得,她擡聲質問,“宋喻生,你同我談論真心?”

回答溫楚的是一片死寂,宋喻生沒有說話。

溫楚坐在他的腿上,擡起頭來,似想要在黑暗之中,看清宋喻生的那雙眼睛,然後盯著他的眼睛質問。她的嗓音有些嘶啞,都帶了幾分聲嘶力竭的味道,“你竟同我這樣的人談論真心,誰要什麽狗屁真心啊!真心能救我嗎?我是母妃的親生孩子,可她為了皇兄,拋棄了我,她死了,還要讓我親眼看著她被人掏心挖肺。父皇說我是他最寵愛的幼女,可他也是眼睜睜看著我墮入泥犁,被人踐踏欺辱。皇兄是待我最好的兄長,可他也拋棄了我!”

她不恨他們,因為置她於水火之中的不是他們,是禮王。可是,她也做不到,做不到經歷了這些事情還能裝作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。

淚水已經爬滿了她的臉,她在哭,在嘶吼,若一只受傷的小獸,不願讓任何人靠近。

她道:“我被人鎖在豬圈裏面,身上是爛了又爛的凍瘡,是永遠空著的肚子,還有永遠都站不起來的雙腿,只能如豬狗一樣爬行,我在裏面不人不鬼活了月餘,後被吊在午門,天下人也都知道有這樣一個不堪的公主!宋喻生,你看不見嗎?你那個時候肯定也看了啊!......我問你,樁樁件件,他們哪個人沒有真心!每個人都同在我說真心,可是救我於水火的從來都是我自己,不是什麽真心!”

真心瞬息萬變,真心不堪一擊。

宋喻生這樣涼薄的人,又憑什麽提真心。

這些年她一直不願去提起舊事,卻在此刻被她徹徹底底地扒開了。

宋喻生脊背一寒,這些事情他從前確實也知道,可沒有哪一刻如從她口中說出來那般徹骨。她的手上有太多爪牙,只要有人靠近,她就會毫不猶豫地伸出手來撓過去。

她放不下,她還是放不下過去。若她真的放下了,就不會是現在這樣了。

宋喻生將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溫楚緊緊地錮到了懷裏,他一下又一下撫著她彎曲的脊背,他附在她的耳邊,兩人如天下最親密的有情人,他道:“你不相信我的真心,也是,真心從來都不是靠嘴巴說的,你討厭他們是嗎,那我給你報仇好不好?”

溫楚哭得不停,“我沒有討厭他們!你為什麽要這樣逼我!你也是這樣嗎?柿子只挑軟的捏,你知道他們好欺負,就也要去欺負他們。二皇子他們才是真的將我踩在了腳下,你怎麽不去動他們?!”

宋喻生笑了,他頗為好脾氣地說道:“是,你說的得對。”

宋喻生又道:“楚娘,所以你說,我們才該是天底下最登對的人不是嗎?你我皆被人舍棄,最該一對,而這世上,誰都會拋棄你,可我永遠都會在你身邊。”

即便知道了她是李昭喜,可他還是固執地喊他楚娘。

黑暗之中,他的話甚至帶了幾分蠱惑的意味。可就是這樣讓溫楚升起一股惡寒,她道:“不......不是這樣的,不該是這樣的。互相慰藉,也不是這樣的!我要堂堂正正做人,要走光明大道,不是要在這裏,被鐵鏈鎖在黑屋裏面!也不是當你奴婢,同你玩什麽主仆把戲......”

即便說他們之間有可能走到一起,可也不能是因為他們都被人拋棄過,於是慌不擇路湊到了一起取暖,這樣算是個什麽事啊。

她話為說完就叫宋喻生打斷,“你不想當奴婢,不想要被鎖在裏面,可是,是你把自己逼到了這樣的地步。”

宋喻生說想讓她當他的妻,可她有權利拒絕嗎?她說不的話,也一樣要被鎖著。

劇烈的激動過後,是一陣頹然,溫楚哭得累了,她連爭都不想要爭了。

黑暗之中,只有兩人交纏的呼吸聲,兩人就這樣緊緊擁纏,也不知過了多久,懷中傳來了綿長的呼吸聲,溫楚睡了過去。

她太累了,幾日不停轉得奔波,昨日又被按著做了一晚的房事,經了那麽一番大吵大鬧,早就疲憊不堪,竟也就這樣靠在他的懷裏睡著了。

宋喻生就這樣抱了她一會,而後將人小心放到了床上,起身出了門。

出了門後,宋喻生回到了堂屋裏頭,玉輝堂常年安靜,宋喻生十年如一日的生活叫這裏也一成不變,這些年來他從未懷疑過自己所做出的決定,他唯一信奉的東西就是他自己。就算是後來長大,十五歲那年,被他的祖父宋首輔打得皮開肉綻的那一回,他也從來沒有生出一絲惶恐。他素來冷心冷情,可好像只是沒有遇到那個人而已,若是遇見了呢,一句話也能讓他變得亂七八糟。

是,亂七八糟。

他坐到了椅上,竟難得生出了幾分疲憊和不知所措。

當年禮王發動了宮變,好在他也在皇帝的身邊,將他一起帶回了宋府,後來群臣們被禮王“脅迫”,紛紛擁立新王。宋家一邊藏著皇帝,一邊跟著禮王虛與委蛇,那段時日,宋喻生時常會和家中祖父入宮,有時候確實會看見李昭喜如同牲畜一樣在午門受辱。

他自那個時候開始就不是一個好人了,他那個時候在想些什麽?宋喻生記不得了,但多半是連憐憫也沒有的。

在那個萬物覆蘇的初春時節,獨獨李昭喜被殺死了。

他說他不會拋棄她,可他已經在她十歲那年,那個他們還不相識的時候,他若千千萬萬個人一樣,拋棄過她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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